深度

年度烂片《喜宝》票房破亿,“小时代”审美还不过时?

Aki Zhang  · 2020-10-28 09:53

【摘要】 喜宝的故事与爱情无关。

  文| Aki Zhang

 
改变自亦舒经典小说《喜宝》的同名电影豆瓣评分3.5,属于想夸都没法下口的类型。事实上,但凡读过“师太”的原著,对亦舒审美稍微有点理解的,看看海报就知道踩雷几率极大。



海报上抄了原著的金句,但是没抄全。“我想要很多爱,如果没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漏掉了原著的最后一句,“如果两者都没有,我还有健康。“不难发现,电影的价值观停留在钱,“而关于“钱”的想象也不过是创作者对上流社会的意淫。
 
一代”捞女“姜喜宝,成了”哭哭啼啼“的纯情少女;老谋深算为金钱所累的冒存姿,成了没什么烦恼的“钻石王老五“,整个改编是取其”糟粕“,剔其”精华“的。

不过喜宝的票房并不算差,截至娱大发稿前,据猫眼票房显示《喜宝》在一片骂声中票房已经破亿,作为小成本剧情片来说,成绩已经相当不错。


有人说,《喜宝》又是”小时代“审美下的产物,华丽,空洞,拜金又土。有作家郭敬明在九十年代掀起的小时代三部曲浪潮,后有郭敬明导演在《演员请就位2》向毫无演技的何昶希发出的一张S卡,中间又有诸多影视剧前赴后继的追随”小时代“审美。存在是有理由的,而”小时代“审美为何还不过时?

01

喜宝的故事与爱情无关

 
在亦舒的作品里,爱情站不上主角,这也是她看不上琼瑶的原因。

电影开头,爱上浪子、导致一生悲惨的喜宝的妈妈,在弥留之际,念念不忘的依然是她生命中这段唯一的爱情。基本可以判定这个故事与亦舒无关了。
 
原著中,喜宝的妈妈年轻时的确嫁给了浪子,生下喜宝。失意之后,她早出晚归地打工赚钱,从小就把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让她显得像有钱人家的女儿。并且尽自己所能地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最后,女儿上了剑桥。

这算不上是什么高明的做法,有些赌气,但是,正是喜宝和妈妈的这种“复仇”心理,才是全书的最大推动力,弱势的她们渴望从富人的世界分一杯羹。而结果呢?正是这本书要探讨的。

“我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太知道,是的,我睁着双眼,‘机会’一走过便抓紧它的小辫子。”——喜宝是在妈妈这种教育理念下长大的。

终究,喜宝还是迷失了。母亲的离开,孤苦的穷学生活,让她产生了赌一把的心理。她坚信自己可以和勖存姿周旋,拿到毕业文凭后,这段生活就会被删除。


喜宝搭上有钱的勖存姿,第一件事是拿着支票,去买了一只12克拉的钻戒,回剑桥读书也戴着它,而这只戒指毫无美感,似“麻将牌”般伧俗。某种程度上,勖存姿打造了姜喜宝后来的品位,使她终于把“麻将牌”扔进了抽屉。

也就是在这一刻,喜宝意识到自己其实已经被勖存姿控制和改变了,她无法走出他的影响。而后勖存姿送给喜宝一条看似低调、却价值连城的古董项链,实则是杜巴丽夫人的遗物。这一举动讽刺意味十足。


杜巴丽夫人作为路易十五最得宠的情妇,身份是私生女、出身底层,进入上流社会后不知慎言谨行,挥霍无度,最后被送上了断头台。


路易十五的另一位情妇蓬皮杜夫人,则是杜巴丽夫人的反面。出身高贵的蓬皮杜夫人没有把全部心思放在享受上流社会物质生活和追逐爱情上,她是著名的洛可可风格的创始人,并且参与建造了凡尔赛宫。

如今人们记住的,不是蓬皮杜夫人做了谁的情妇,而是她卓越的审美与对文化艺术的推动。喜宝起初想要成为的正是这样的人,但事实证明,蓬皮杜夫人只有一个。

喜宝与勖存姿的关系要相互制衡才能维持下去。比如喜宝,不能交朋友,要猜测勖存姿的心思,而勖存姿谁也不信。很快,喜宝发现自己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只是被囚禁在别墅里。还要承受勖存姿家族里人们的轮番羞辱。

小说里的喜宝,精明冷淡。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做一个天真的人,于是步步为营地经营自己的人生。勖存姿对她的好,她也冷眼看待——

“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他的虚荣心;勖存姿的女人什么都有,勖存姿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而电影里,制衡关系不存在了,两人谈起了爷孙恋。勖存姿甚至离开了原本的家庭,专心谈恋爱。喜宝不像学霸,勖存姿也不知道怎么赚到的钱。

原著里,令人眼花缭乱的物欲世界尘埃落定,勖存姿再有钱也逃不过一死;勖家子女因为得来全不费功夫,过早地丧失了生活热情和奋斗的欲望;姜喜宝得到了她想要的,却失去了母亲和她心心念念的文凭。

亦舒打造了“顶级捞女”姜喜宝,却又通篇都是对泛物质主义的反讽。迷失在物质世界与人生洪流中的姜喜宝,正是当下许多人的真实写照。影视化的喜宝却成了与“亦舒女郎”无关的人,一个为情所困的“傻白甜”。
 
02

真正的“亦舒女郎“什么样子?

 
如果想讨论亦舒女郎什么样子,有一个简便的方法,可以看看亦舒本人。人物离不开作者的魂魄。要说原著被毁,很有可能殃及原著作者,“师太”是有微博的,但网友骂不到她头上。亦舒从不参与影视剧的改编,卖了就是卖了,一别两宽。

另外,亦舒是出了名的高产作者,豆瓣上显示,其出版的图书有386部。中学毕业,十七岁时到了《明报》任职,当记者、写小说;后又去留学,学得是和文学八竿子打不着的酒店管理,然后去酒店当总管,后又做过公关部主任,也在政府做过高级新闻官。
 
年轻的时候,亦舒靠着稿费开豪车,穿名牌,喜欢“招摇”的生活方式,后来的日子总是深居简出,网上关于她本人的采访寥寥。只是在家写书,成了真正的“劳模”。亦舒的艺术成就,应该界于流行文学与严肃文学之间。

早期作品偏向言情,但也能看出对女性个人命运的体察,和自我意识的觉醒。比如《她比烟花寂寞》,写得题材是女明星的情感生活,但也关注了她寂寞的身后事。亦舒的作品很轻很轻,薄薄的一本,冷淡轻柔的笔触,描绘世情的冷暖。写《喜宝》,是因为,批评界说她只会写无足轻重的言情小说。《喜宝》一出,金庸倪匡都被震惊。
 
作为职业女性的代表,亦舒看不上“捞女”很正常——“生活上依赖别人,又希望得到别人的尊重,那是没有可能的事”但亦舒的“狠”在于她对职业女性的前途也并不那么乐观。亦舒并不宣扬女权,她冷眼客观。


这种概念在亦舒又一代表作《我的前半生》中有更加明晰的延伸。子君和唐晶两位女性,前者毕业成了家庭主妇,后者是职业女性。子君每天喝下午茶,带孩子;唐晶加班,加班,加班。十几年之后,轮到子君说:”涓生不要我了“,唐晶却平步青云,但还是全身心都在工作上。后来嫁人,沦为庸常,似与子君的生活对调,过上了她的前半生。


而子君半路出家找工作,遇到人际关系上的种种问题,被轻视怠慢。亦舒给她的也并不是逆袭牌,无论怎么打,都是输,因为“在此之前,我的世界是澄明的。”天真的子君必须变得世故。熬过一阵儿以后,子君“捏泥人”小有成就,但她仍旧不快乐——“心中一点牵挂也没有,宇宙那么大,天空那么宽,我的前途那么好,但我一点也不快乐。因我心中沧桑。”
 
如此悲观苍凉的作品,经过影视化之后变得简单多了。子君涓生唐晶直接搞起了三角恋,如果说,原著亦舒对职业女性是有体察的,到了剧里简直是“羞辱“。子君拿着主角剧本,什么也不会,也能遇到人傻心善的贺函,但是,这个本子再差,不至于鬼畜,”职场玛丽苏“跟现实毕竟沾着点边儿,本着看看热闹的心态,和“离婚”热门话题,这版《我的前半生》收视率不错,扮演子君的马伊利也拿了白玉兰奖。

但这样蠢憨的女主角也绝对和“亦舒女郎”没有关系。所谓“亦舒女郎“不过是自知而清醒。

《我的前半生》原著中,子君重又遇到的感情也并不“罗曼蒂克”,两个人依着结婚的前途交往着。最后一幕,两人坐在飞机上,翟君轻轻拉拉毛毡盖在子君的身上。文中写到:“我心中一阵温暖。”随后又写:“我朝自己微笑,伸一伸酸软的腰,欣赏一下左右无名指上的白金结婚环,简直不能相信的好运气,如此理想地便结束了我的前半生。至于我的后半生·········谁会有兴趣呢,每个老太太的生涯都几乎一模一样。
 

《喜宝》原著中结尾喜宝这样总结着自己的命运:忽然之间我心中亮光一闪,明白“譬如朝露,去日苦多”的意思。去日苦多。我大口大口地喝着酒。谁知道姜喜宝以后会遇见怎么样的人,怎么样的事。我苦笑。


影视化的喜宝拿到遗产的喜宝坐在钱上顾影自怜,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把钱还给了家。可此刻的二十六岁的姜喜宝没钱,没文凭,凭着一股子热情白搞了一通,始于一份“活下去”执念的姜喜宝,激情放弃了她追求的一切,仿佛一切都是笑话。
 
亦舒的女主角再怎么样,也不会是一个拎不清的人。“师太”不会允许这种傻瓜型人格出现。只能说郭女士“出走半生依然是顾里”,逃不了的小时代。

03

“小时代“审美究竟是什么?


郭敬明曾在许多场合声泪俱下地说过:“什么时候,我的粉丝可以光明正大的说,我的偶像是郭敬明。”
 
八十年代的文化偶像,最有名的有两个,一个是韩寒,一个是郭敬明。刻板印象中,一个人说他喜欢韩寒,人会觉得他独立;而不要说喜欢,哪怕看过郭敬明,人也会觉得你青春期曾误入歧途。

不过,当时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和《小时代4》同档期上映,韩寒倒是不再人身攻击郭敬明,而是说他电影的物料很棒,并且觉得有机会可以和郭敬明成为朋友,反倒是一向骂不还口的郭敬明说了一句,“我的朋友很少,我也不爱交朋友。“从这个角度来说,韩寒变了,而郭敬明却坚持做了自己。(跨世纪的坚持)


《小时代》系列票房超过十七亿。捧红了一众“面瘫级“明星。只要”好看“且表情麻木,就可以做郭敬明导演的主角。从价值观上考量,”小时代“的价值观就是没有价值观,架在阁楼里,脱离现实的意义。

有钱的顾里,美貌的南湘,草根林潇,被调侃的“土肥圆”唐宛如,不管有怎样生活和情感上的挣扎,结局里总是要“死”的。在郭敬明的所有小说里,不管有多少奢侈品的名字,不管一个人拿的是怎样的主角剧本,到最后都是要死的。这就是郭氏“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的忧伤”。
 
如果一个人无法自然随着剧情死亡,那么可以让他突然坠楼(《悲伤逆流成河》),也可以让别墅在大结局时起火(《小时代》),实在不行可以让女主角推一下男主角的头,倒地身亡。(《梦里花落知多少》)

从根本上讲,“小时代“审美满足了人们自怜的心理。高级的艺术作品揭开真相,低级的艺术作品给人拉进玻璃屋子里,自我感动。
 
两者看起来挺像的,实则云泥之别。不要说普通观众,创作者本身也是迷失的。远的不说,打着王家卫监制旗号的《摆渡人》也曾创作过全网黑的记录,但最终还是收获了4.83亿的票房。上映期间,前有王家卫影迷想要众筹给他钱,让不要被张嘉佳绑架,后有王家卫拉着大半个娱乐圈公关,包括周星驰章子怡,”我也喜欢“的语录,铺开全网。

《摆渡人》打着治愈和喜剧的旗号,在一个小酒馆里”摆渡“,观众毫无共情,生生被灌了两个小时鸡汤。导演张嘉佳怎么说,其实我觉得”矫情“不丢人,王家卫的电影也有一种“矫情”的东西在。
 
王家卫以擅长运用镜头语言描绘都市人的疏离和孤独见长,若非要降维理解成”矫情“,也行吧。只能庆幸张嘉佳没再当导演,没有机会将”矫情“创作理念发扬光大。

王家卫《花样年华》

对影视创作者来说,降维理解原著的现象很常见。如果不是真傻,就是低估观众,怕观众看不懂。什么影视创作者永远显得傻一些。很大部分原因是,影视的创作方式就是将意象也好,概念也好,变得具象化。比如,侯孝贤说自己改不了张爱玲的作品,他处理不少那些意象。

许鞍华最爱改编张爱玲,虽然导演水平没问题,但也从来没对过。拿最近的《第一炉香》来说,由马思纯,彭于晏主演,选角上已经被吐槽“第一炉钢”了,从释出的预告片来看,葛薇龙傻头傻脑的,乔其乔憨然无情趣,多半又是一个中产阶级的恋爱故事。有时候,创作者太“健康”,是对艺术的损害。

《第一炉香》剧照被网友调侃
 
无论是郭敬明还是亦舒都表明受到过张爱玲的影响,毕竟张爱玲一句“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才是所有“小时代”情绪意淫的起点。但张爱玲写得毫无疑问是纯文学。拿《第一炉香》来说,葛薇龙也不过是想读个书,嫁个好人,却仍旧成了梁太太的工具人。进入了社交场合,遇到了乔其乔,又被他利用着结了婚。

若问有爱情的事情吗?也是有的,就是葛薇龙永远得不到爱情,是世俗和物质世界的牺牲品。从她进入梁家公寓开始,她就无法删除这页。这和《喜宝》的主旨有些类似,自己跳进火坑,找不到出口,“姜喜宝的明天在哪里”?无人知道。
 
调侃物质世界的电影,不是没有拍得很好的,拿高产导演伍迪·艾伦来说,他看似在拍一个个爱情故事,实际上,瞄准的是名利场里的心猿意马。渴望闯荡好莱坞的青年被愚弄;说对好莱坞无感的女郎,其实是制片人的情妇;新闻大学生被纽约这座城吸引,禁受不住名利的诱惑。

伍迪·艾伦《咖啡公社》

画面上布光服装考究,布景华丽,但内核刻薄而有现实意义的——大胆想象,伍迪·艾伦是最适合改编张爱玲的人。李安改张爱玲的《色戒》不差,但说到底还是李安的《色戒》,温情寂寞;而不是张爱玲的,深情而无情。但这种改编已经算对得起原著了,至少没有侮辱原著作者的智商。

如果实在不会改,有一条简单实在的明路的,尽力往现实主义上靠。比如导演曾国祥改编的和郭敬明同系列作者安妮·宝贝的《七月与安生》和二流网络文学作家的《少年的你》,瞄准青春题材中的严肃话题,口碑票房俱佳,也是个不错的出路。

至于“小时代”审美,有郭敬明一个人坚持就够了。(吧)

*部分资料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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